原本該逝去的亡者,因為三十六隻傀儡蟲和獨門秘術,硬是和閻王多討了三十六天的陽壽……我從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可是……當人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三十六天的時候,總會希望自己能留下些什麼,我決定開始這麼寫著……

──新月──

第一夜
我的身體有好一陣子沒有活動,問婆婆確切的日子,她說是有百日了,是嗎?原來有百日了……自從鎖妖塔搖晃、崩塌後,印象就模糊了,依稀只記得自己緊緊的抱著李大哥和靈兒妹子……暖暖的感覺,後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能活過來真是一件好事嗎?婆婆告訴我,我只能活三十六天……如果只有這些時日,又為何要讓我活過來?婆婆抱著正在酣睡的小娃娃,久久不語……
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問,但婆婆卻好像很累的樣子,算了……再說吧……...

第二夜
抱著小娃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寶寶的名兒叫憶如,聽婆婆說這名兒是靈兒妹子取的,是為了回憶我嗎?憶如是個很可愛的娃娃,有著紅撲撲的臉兒,水靈的大眼像極了靈兒妹子,但是卻藏了股瞞不住淘氣,就像那呆瓜小賊……李大哥……你好嗎?會念著我嗎?就如同這孩兒的名……
其實我是很想去的,聽婆婆說黑苗和白苗打起來了,大理城一片混亂,靈山雖然離大理有段距離,但今個兒在林中閒逛時,仍遇到三四個黑苗士兵,為了婆婆和憶如我還是決定留下。
……也許我不是為了婆婆和憶如,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見到李大哥和靈兒妹子在一起……可是,我真希望自己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這般令人自我厭惡的矛盾……

第三夜
今個兒突發奇想抱著小憶如攀上了靈山上最高的一棵巨木,眺著遠方的大理。忽地,五道色光從大理竄了出來,直奔天際,接著光芒四射……那是我不曾見過的奇景,讓我有些愕然,小憶如也瞧見了,兩隻小手不安份的對空舞動,似乎相當的興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李大哥……是你和靈兒妹子嗎?
在閃光之後,雷聲倏地從天而降,豆大般的雨滴伴隨雷聲而來,婆婆說這雨已經盼了要好些年,如今總算是下了……
戰爭就要結束了,我想你們就快回來了吧?

第四夜
令人覺得不安的一天,一切都覺得不對勁,一種不祥的預感突如其來,婆婆和小憶如似乎也察覺到些什麼,但是沒有人願意說些什麼,只有小憶如無故啼哭不休,婆婆則是垂著頭一臉沉重。
窗外傳來一陣鳥鳴,我不曾聽過這般扣人心絃的聲音,如此的哀傷……如此的悲戚……婆婆說,那是神木林金翅鳳凰的鳴聲,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覺得鳳凰好像為了弔唁誰而在哭泣……
聽著憶如的哭聲和鳳凰的低鳴,我很不安啊……李大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亂子了?你和靈兒妹子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第五夜
不安的感覺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逝,那股沉重的感覺依然壓在我的心坎,但是沒有任何人能為我解答,幾度想就這麼飛奔到大理去,婆婆硬是把我給拉住了,她說現在還不是時候。那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夜的過去了,我從來不知道時間走得如此的迅速,像手心捧著的水,僅管想盡任何方法把它留住,它還是從指縫滲了出來,我的時間……我的生命……
風有些寒了,待我回過神來才發現窗外飄著細雪,如同銀白色的柳絮滿天飛舞,雲南的苗疆居然下起了飛雪,在這個時候?婆婆說那是水靈珠的雪妖在旋舞,所以下雪了。

──--娥眉月──--

第六夜
今晨起床時窗外已經是一片銀白,這般情景對這裡來說其實算是罕見的,畢竟連雨都有十多年沒下了,更何況是雪呢?
我再度帶著小憶如在靈山的神木林裡閒晃,想去看看婆婆說的金翅鳳凰,不過帶著小娃娃又加上堆枝幹上的積雪,身手不太好施展還是決定作罷,但還是在林子裡轉了幾圈……鳳凰到底去了什麼地方了?我抬頭試圖找尋,但……除了漫天的飛雪,我什麼也看不到……鳳凰是不是飛去找靈兒妹子了?蒼天啊……羽鳳啊……如果真你們的有靈,請讓我的聲音傳到他們的心裡,讓憶如的爹娘快些回來,她正在盼著他們啊……

我在等著你們,一直在這裡候著……


第七夜
李大哥回來了……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靈兒妹子走了……連同李大哥的心……
我想我永遠忘不了李大哥他緊抱著我,悲傷地哭訴著靈兒妹子的死、責怪自己的無能,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不容易我盼的人回來了,但他的心卻失落在遙不可及的地方,他的雙手好冷……我能做的只是讓他宣洩自己所壓抑的情緒,我只能這麼做……原本一堆想說想做的,在他這般的情緒下,我什麼也不能做……
女媧的天命、黑白苗的恩怨……我完全都不了解、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問問靈兒妹子,她怎麼捨得?怎麼捨得丟下一個原本就要得到幸福?為了蒼生……為了苗民……身為女媧後裔的她,為此走得義無反顧…可是,靈兒妹子啊…妳知不知道,妳讓深愛妳的人為妳如此悲傷,連自己的幸福都無法掌握……這樣的大義……是對的嗎?靈兒妹子,妳告訴我啊……

第八夜
他睡得很沉……如同跌入了一個不願意醒來的夢境……只是不知道那裡有沒有我……
看著沉睡的李大哥,我心裡有種莫名的疏離感,總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離我好遠好遠……他的心和靈魂飛到了遙遠的彼方,去找他思慕的仙女去了……從以前就是這樣,李大哥一直都在追著靈兒妹子的身影,就連現在也是……李大哥啊、~李大哥…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也像思念靈兒妹子一般的思念我?也許沒有這麼深吧……因為那時你的身邊有靈兒妹子和憶如伴著你……有深愛的人在身旁,你一定覺得幸福外分,所以……失去了才會這麼的痛苦……
我真的……好羨慕靈兒妹子,能這樣被李大哥愛著,真的好羨慕……這樣的愛情,我也想被李大哥這般的深愛著……

第九夜
雖然人是醒過來了,卻也變得沉默寡言……替李大哥換傷藥的時候,他也只是靜靜的讓我替他包紮,他完全沒有過問關於我的事……我怎麼會活過來,他完全沒有問……這讓我不免有些沮喪,不……應該說,我真的很難過……但,也許這樣也好……我只能活三十六天的事,我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李大哥知道,現在看他這個樣子我的想法更是堅定,所以拜託婆婆也替我瞞著。婆婆問我這樣做好嗎?沒有什麼不好的……我不想再添增他的心傷了……起碼在他接下來的二十六個日子裡,他不會因為我而悲傷,那就夠了……

第十夜
雪停了,在初雪的第五個晚上,也是我待在苗疆的最後一個晚上,李大哥突然問我,想不想和他一起回餘杭,我想離開這裡也好,畢竟是個傷心地……而且我也想看看……李大哥他的故鄉,所以我答應了…
記得李大哥曾經告訴過我,他家是開客棧的,目前只有他嬸嬸一個人在經營,漁盛村是餘杭的一個小漁村,他從小就是在那裡長大的。從這裡到餘杭,我和李大哥帶著小憶如打算走陸路,原本是想走水路直接回餘杭,但是這幾天因為下雪的關係,水路是行不通的。其實這樣也好,我可以和李大哥兩個人帶著小憶如,一路走回去……就好像我們當初的約定,不知道李大哥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約定……
要一起看遍人間美景、吃遍各地美食,我們要吃到老、玩到老……

──---上弦月──--

第十一夜
早上和婆婆再三道別後,我們就起身離開了,依照婆婆的指示我們想回中原必須先往巴蜀牂牁才能輾轉回到杭州,路途算起來再怎麼快都得花上將近一個月,老實說……我很害怕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但是也只能走一天算一天了……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雲南這個地方,雖然自己在雲南待了時日也超過百日,人醒過來卻也是百日之後,又因為黑白苗的爭鬥,自己也只能在靈山兜圈子,大理和南紹是什麼樣子,我最多也算只有遠眺過而已,說起來有跟沒有一樣,不過……這裡看起來相當的蕭條啊。~大概是戰爭的緣故吧……走在前頭的李大哥則是一言不發,彷彿想把周遭的事物給略去,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這樣的他,數度讓我和憶如差點跟不上他,彷彿只要一個失神,他就會逃得遠遠的……
李大哥,你想丟下我嗎……

第十二夜
我很生氣……不,應該說是很難過吧!那個該死的大木頭居然這麼自顧自的一股勁兒往前走,完全沒有把跟在後頭的我們放在心上,我不管他了!就讓這個心裡只有仙女的傻子自己走到累死為止吧!
憶如還只是的嬰兒那禁得起長途的顛簸,我帶著憶如找了間住家,打算就在這裡投宿一晚,屋子的主人是對慈善的老夫婦,不但給了我們一間舒適的房間,還給了我一些小娃娃用的尿布,說是很久以前他們孩兒的用的,這些東西對我來說真的是有很大的幫助,出門在外想替小憶如弄乾淨需要的尿布不算少,又不能馬上清洗……那大木頭又老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真搞不懂……這娃娃到底是誰的女兒……這個當爹的人一點自覺也沒有,這種人我再也不理他了!
算了……頂多我三天不理他……不,還是一天……
罷了罷了……明天一早去找他吧……

第十三夜
從來沒有這麼失控過…我狠狠的揍了他一頓… …
李大哥自從離開靈山後就一直沒有好好休息,我想他應該沒有走的太遠,我雇了一匹馬,把憶如暫託給兩位長輩,答應在日落前一定會回來,也許是因為憶如這孩子很投他們的緣吧?他們欣然答應了。
隨後,我立即起程去找那個失魂落魄的傻子,在路上問了幾個路人後,我找到了李大哥。當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筋疲力竭的坐倒在離渡口不遠的大樹下,他的樣子看起來並沒有比我在靈山和他重逢時的樣子好到哪去,頹靡……無神……這就是我眼裡看到的李大哥
我喚他,他不應;我搖他,他不理。
突然他開口說了一句話,我怔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時我拳已經落下,那是一種忿怒和傷痛在作祟,我打了他,狠狠地,我不要看到他這個樣子!
李大哥說,如果人活著必須承受這麼多痛苦,那活著有什麼意義?
就是這句話,我打了他……到底是為了犧牲生命的靈兒妹子,還是為了生命剩下不到一個月的自己?我早已經忘記,只是想著……我要打醒這個還在做惡夢的傻子……

第十四夜
這天我哭了,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如果李大哥一直都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我要怎麼辦?聽到他醒過來,喚的第一聲是我的名字時,天知道我有多麼的高興?李大哥說,是因為他聽到了我在威脅、恐嚇他,所以連忙醒過來,要不然他會被怎麼樣都很難說,真是的……就不會對人家說一點好聽的話嗎?可是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是的,我認識的李逍遙、李大哥、呆瓜小賊,他回來了……
也許是下手太重了……李大哥直到將近中午才醒過來,看著鼻青臉腫、哀聲連連的他,突然心裡感到好不痛快,幾天壓抑的悶氣好像也煙消雲散了。瞧他乖乖讓我上藥的模樣,我有種心安的感覺。
李大哥滿是一臉委屈,說我怎麼可以對一個傷者下這麼重的手?哼!要是早知道打一頓就沒事的話,我早該動手了!~還讓我受那麼多天的氣,真是的……
別再讓我擔心你了,李大哥……好嗎?

第十五夜
在收留我們的老夫婦家過了兩晚,我們今早再三向他們道謝之後,又繼續了返家的旅程。老爺爺看著李大哥臉上未褪的瘀腫,開玩笑的交代他說,自個兒的媳婦兒要安撫,不然那天女人家發起狠來,不是一頓排頭就能解決的。我和李大哥都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笑著,我們在別人的眼裡看起來像對夫妻嗎?我跟李大哥……到底有什麼樣的連繫,我自己都不敢確定
我深愛著他,他懂,但……他不能回應我,因為他已經先有靈兒妹子,他心底那個最重要的位置,不是為我留的……但是,在未知的旅途上,李大哥還是對我伸出了手,讓我可以跟著他。是否,不能成為夫妻,做一輩子的知已、朋友,我也該懂得滿足?
李大哥,我到底在你心底算什麼?
我不談,李大哥也不說,我們的關係終究是如此的朦朧,我什麼也不是……
但是……就讓我暫時沉醉在著小小的幸福之中吧……抱著憶如待在你的身邊,讓我幻想自己是你的妻,你唯一深愛的妻……

──--張弦月──--

第十六夜
用過午膳後,李大哥說像我們這樣的速度要回餘杭至少還要半把個月,得另外想想回去的路子才行。真是的……也不想想,我們到現在都還不到四川,是因為誰的緣故啊?我就告訴他,想早些回餘杭,除非用飛的!原本是句調侃的話語,沒想到李大哥居然真的在思索著這件事,說什麼這樣的確是快多了……
是了,御劍飛仙,李大哥從酒劍仙前輩那學了仙劍派的御劍術,這招他應該是他要學的。但……要是他會的話,從我們離開靈山就不應該再費那些時日,不是嗎?李大哥聽我這麼問,他告訴我,要是依照他前些日子的狀況來乘劍飛行的話,那我們真的很快就回蘇州去賣鴨蛋了……原本應該是輕鬆的玩笑話,李大哥的笑容卻帶著苦澀……
人在歷經風霜後會改變,李大哥也是……現在的他,似乎不太像當初我所認識的那個整天想做大俠的呆瓜小賊,知道什麼是自己能力範圍可以去做的、又有什麼是做不到的。這樣的他,是成長了……只不過,代價似乎超過了我們所能想像的……

第十七夜
風在耳旁呼嘯、雲從髮際擦身而過,憑虛御風,乘劍而行……
乘劍旅行的確是比我們徒步、騎馬還要迅速許多,才一天的光景,我們已經來到了武漢,李大哥說明個兒落日前就能到餘杭,今晚也就不需要趕路在這兒投宿就成了,為了不要太惹人側目,我們刻意選在郊外降落步行進城。
說真的,我還真有點不太想下劍,我有點捨不得離開李大哥那溫暖的背膀……因為這是我唯一能貼近他的藉口……
武漢是個大城,近了黃昏大街上仍是人來人往,店家小販忙著攔客招呼,我們隨意的瀏覽了一下,想替憶如買些小玩意兒也好。我揀了一個波浪鼓,在憶如的面前晃了兩下,見她歡喜就決定買了下來,卻見李大哥停在一家賣珠花的攤位前,似乎看了有好一會兒,我瞧他目光停滯在架上的緞子上,也跟著瞧……我想,是那條青色的緞子吧……和靈兒妹子以前髮上繫的有頗為相似,只不過一條是絲、一條是緞罷了。
要買嗎?我問
李大哥笑了笑,伸手取了兩對鍛帶取了銅錢付給小販,一對黃、一對紫,沒有那對青緞帶。我不解,只聽李大哥說,黃緞子是要給憶如的,他想了好久,才決定買這一對所以才會躊躇了那麼久,聽此我是明白,但又有些不解,那紫色的緞子呢?李大哥默了好一會兒,他說話了……我想,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因為一句話如此心悸過,一股熱流直衝腦門,那時我的臉一定很紅很紅,李大哥將緞子塞到我手中,說:
「“當我第一眼看到這緞子時,就覺得它合該是妳的。」”

這是我自苗疆醒來,第一次覺得能活著……真好……

第十八夜
水鄉澤國、小渠遍佈、河道人家……這是我對餘杭的印象,瞧這些渠道其實和蘇州是很相像的……記得爹爹也曾帶著幼年的自己,乘著畫舫到處遊玩……想起了在蘇州的爹爹,過些時日我也該回去了……爹一定很擔心我,我這個不肖女兒……
李大哥告訴我,離他的老家還有一小段路,他笑著說原本他是這麼打算帶我們御劍直往村子,逞逞威風也痛快。不過……他還是在離村子不遠的小山坡停了下來,帶我們信步走回村子,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得出來李大哥對這裡有許許多多的回憶,不知道是什麼的故事呢?他會告訴我嗎?正當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時,李大哥已經停下了腳步,擋在我們面前的是木造的圍牆。走錯了嗎?我用眼神詢問,李大哥搖搖頭,眨眨眼神秘的指著上頭說:「,這是捷徑,~越過這牆很快就到了。」唉……這小賊……回家還要翻牆嗎?整個漁盛村就只有李大哥家開的一間小客棧,有些突兀的處在這寧靜的小漁村。
在意料之中,李大娘見到我有些意外,她卻沒有多問什麼,但我想李大娘應該有不少話想同李大哥說吧?
今晚就讓他們獨自好好的聊一聊吧……

第十九夜
和大娘長談了一個早上……
也不是睡的不好,今個兒起了大早,下了樓卻見大娘似乎起的更早,桌上已經擺了早膳,大娘正在餵憶如薄粥,一老一小和樂融融,看來大娘似乎很喜歡這個娃兒。原本是打算叫李大哥起床的,大娘卻要我省了這檔事兒,說李大哥平日沒有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況且……她說有些事兒想和我聊,李大哥在場反倒是不方便了。
林姑娘,李大娘一開始是這麼喚我的。
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李大哥是不是和大娘說了些什麼,我的右手不自覺地撫上繫在髮上的紫緞,唉……這個小動作似乎快成為我的習慣了
大娘說,她看得出來李大哥離開家的這段日子肯定是發生了不少事兒,雖然他昨晚和她談了一些,但恐怕也只不過是冰山一角,所以大娘希望我也能說說我們在旅途中的一些經過。
但……什麼是我該說,什麼又是我不該說的呢?
我的難處大娘知道,她也不勉強,只講我願意說出來的部分就成了,不必在乎昨晚李大哥同她說了些什麼。
有感於大娘的體貼,我說了。但也僅僅是我所知的部分,從和李大哥的第一次相遇、隱龍窟、白河村、黑水鎮、揚州、蜀山、靈山,種種和李大哥以及靈兒妹子的回憶。不知怎麼地,當往事一幕幕從腦海閃過,我就倍感心傷……是不是如果我和李大哥沒有相遇,一切的一切就會不一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娘聽完我的敘述,她長長的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只是慈愛的對我說:
「“錯不在妳,一切都是緣份啊……月如……」”
聽此,我淚如雨下。
謝謝妳……嬸嬸……謝謝妳……

第二十夜
今個兒李大哥難得起了個大早,他告訴我,他想帶憶如出去一趟,要我轉告嬸嬸中午他就不回來吃飯了。給他帶了點米湯和窩窩頭,什麼也沒有問便送他出門了,其實……李大哥要去哪裡,我是知道的,很想跟去,可是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李大哥才剛出了門,嬸嬸便從市集回來了,身後還跟了兩位身穿藍衫的女子,那她們見到我都有些詫異,似乎對於我出現在李家有驚奇,她們到底是誰呢?
嬸嬸說,她們是住在隔壁丁老爹的女兒—秀蘭、香蘭,是和李大哥一塊長大的,時常會到店裡幫忙,前些日子丁老爹帶著她們姐妹倆去了揚州省親,到昨天才剛回來。我想她們大概是聽說李大哥回來了,所以找來李大哥的吧?原來如此……嘖嘖……好一雙如花似玉的姐妹花啊。~哼哼……沒想到那小賊在老家頗吃的開嘛……
無視於女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嬸嬸問我憶如醒了沒,我便說李大哥一早便帶著他的寶貝女兒出了門,中午是不回來了。丁家姐妹一聽我這麼說,面色不太好,我想她們大概對我的身份有了些誤會的樣子,嬸嬸就在旁邊我也不便發作,老實說這種感覺真令人不痛快……
近黃昏的時候,李大哥便回來了,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提了兩尾活魚,嬸嬸問他上了哪?他說出海一趟,嬸嬸睨了他一眼,掌勢飛快地掌了李大哥的腦袋,瞧那俐落的一掌,嬸嬸還真是深藏不露呢……響亮的一聲,逗得憶如咯咯笑個不停。李大哥自覺疼得莫名其妙,卻聽嬸嬸唸了一句,也就沒再吭聲,我待的距離有些遠,自是沒聽到大娘說些什麼,不過看李大哥這副窘態,我也取笑了他好一陣子,沒有想到嬸嬸身手如此了得啊。~

──--望月──--

第二十一夜
居住他人籬下,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我開始學著幫嬸嬸打理客棧的事務,打掃和招呼客人這些瑣事都是我不曾做過的,自己的性子不是不知道,不過學著點也是好的。
同秀蘭姑娘去了趟漁港,雖說是我自己要跟的,但是還是有些尷尬,秀蘭姑娘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我有點受不住,唉唉……有什麼話就說嘛……老瞧著我有用處嗎?悶在心頭的話終究是藏不久,秀蘭姑娘還是問出了口,一個煩了她們姐妹倆一整夜的問題:
「你“我是李大哥的什麼人?」”

我該怎麼答呢?每個人都問我這樣的問題,怎麼不問問李大哥呢?他一定會告訴大家,我是他的「 “妹子」” 不是嗎?

鬱抑在心頭的情意,誰懂?
癡的是他,傻的是我,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我們是一起旅行的伙伴,其他就什麼也沒有了……不過,我和秀蘭姑娘、香蘭姑娘一樣,很喜歡李大哥。」”
秀蘭姑娘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始輕輕哼著歌兒:
「“千里迢迢來望姣, 大風吹斷洛陽橋; 眼望陽橋鞭流淚, 斷了思情路一條。」”
曲罷,她幽幽的嘆了口氣,有點苦澀卻也像是放下了什麼,告訴我她從小就和她妹妹一樣,暗暗的喜歡著李大哥……不過,看了他也有十八個年頭,這份感情她覺得該結束了……
「捨得嗎?」我問。
「“一年前李家哥哥帶著那位姑娘離開村子時,就該捨得了。」”
秀蘭姑娘答得很豁達。

那姑娘,是靈兒妹子……

第二十二夜
今個兒瞧見王家的小虎子和嬸嬸在練底子,看那孩子是一板一眼的,馬步紮得頗為穩健,看得出來是下足了用心,要練的應是掌法吧?我問嬸嬸,怎麼不見李大哥會這路子?嬸嬸說,李大哥從小就皮得緊,玩性重、定性也不高,要他學穿雲掌不但學不精,反而會害了他…只有李大哥的父親那招飛龍探雲手,反倒是合了他的性子,嬸嬸才將口訣傳給李大哥。
就在我和嬸嬸聊得正熱絡之時,李大哥也帶著憶如從張四哥那裡回來了,看看小虎子在練武,不知道突然哪來的興致,把小憶如塞給嬸嬸拉著我就說要比劃,好久沒有和人過招了,活動活動也好。
比試結果,我不小心把李大哥束髮用的帶子給弄斷了……看他披頭散髮的樣子只好把當初他送的緞子先借他一條了,得找個新的把緞子換回來才行。

老實說,我對這種老是會扎得滿指頭傷口的針線活兒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啊……
「“三根絲線一樣長, 做條飄帶送小郎, 郎哥莫嫌飄帶短, 短短飄帶情意長。」”
以前雲姨常在做女紅的時候哼著這首曲兒,記得她老是告訴我江浙的姑娘家都會有一手刺繡的好功夫,希望我或多或少也能學著點,只可惜自個兒小時候就是坐不住,小姐的繡房待不久,老是往武場跑。
才縫了幾針,十隻指頭能用的也沒剩多少了……雖說李大哥似乎不是很看好。
不過……我一定要補給他看!

第二十三夜
因為昨晚的折騰,竟然在桌上睡著了,一張眼就發現李大哥坐在面前,盯著人家瞧。我嚇了一跳,慌慌張張的想要起身,誰知雙臂枕了一夜自是麻得緊,立即哼哼唉唉了起來。
「一大早來姑娘家房裡做什麼?」不甘窘態全被人收盡眼底,白了小賊一眼,惱啊!
李大哥不答腔,將自個兒的凳子靠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揉著我的手臂,說他見我房裡的燭光亮了一夜,就為了縫一條布條子,東西補好了十隻指頭看來也全栽了。
是錯覺嗎?李大哥略帶取笑意味的話語,語氣卻聽起來溫柔萬分……
時間好像停止了,在這等曖昧的氣氛……

「“替我繫上吧,月如?」”
李大哥拈起那條補好的帶子,有些耍賴的說道。
李大哥坐在粧臺前,我站在他的身候,四周是靜的,心卻鼓譟的厲害,連拿著木櫛的手都有些顫抖。但是,在木櫛隨著髮絲梳下的同時,心也逐漸的平穩了下來,那是一種奇特卻也寧靜的感覺。
李大哥就在我的身邊,我梳著他的髮……
李大哥……你知道像我們這般的情景,有什麼含意……你懂嗎?

在我正要紮結之時,繫緊在髮上的髮帶突然斷裂。
這般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我和李大哥呆了好一會兒,隨即卻笑了起來。
弄了一整夜,卻還是白忙一場,我卻不覺得難過,靠在李大哥肩上笑得顫抖抖,如此快活的笑,好像很久沒有了。
「“算了,這紫緞子就賠你吧!」”好不容易止了笑,我將自個兒的緞帶替李大哥重新繫上
「“還用得著賠嗎?」”
李大哥將身子往後一靠,拉著我的雙手抬頭仰看我。
「“已經在我身邊了啊……」”
他輕扯我垂落在他耳際的髮絲,因他的話語、他的動作。
我情不自禁的低首…….

第二十四夜
重逢長貴和銀花,突然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重逢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午後,替嬸嬸走了趟藥鋪,倒也不是誰病了要看大夫、要抓藥,只是嬸嬸想燉湯拜託我上鋪子裡向洪大夫抓幾味藥材。
回去的時候,腳尖還未踏出門,先撞上了要上門的客人,撞的人是他,跌坐在地的也是他,大包小包的藥材掉了滿地,原本要發的性子卻在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後全都嚥了回去。
是長貴!那個一年前在家裡做事和銀花私奔的傢伙!他怎麼會在這兒?
長貴見了我盡是訝異,整個人獃在地上,傻了眼。
原來,長貴和銀花離開蘇州後輾轉來到了杭州,在臨村住了下來,平日做點小買賣過日子,這回上鋪子是來替銀花抓藥的。
長貴回我話的時候,一樣是唯唯諾諾,看來他還是很怕我……當我說到要見銀花的時候,他一副嚇壞的樣子,好像我想要對他們怎麼樣的樣子,不過……也難怪啦……當初我是曾揚言說要砍他們的一隻手,雖說只是要嚇嚇他們……

再見銀花,有種很說不出來的感覺,總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是從他們開始的,如果長貴和銀花沒有逃、我沒有追,那是否我就不會和李大哥、靈兒妹子相遇了?
一件事情、一個契機、一種轉變、一個開始……成了現在的我,現在的長貴和銀花……
當初的銀花是我家的ㄚ鬟,現在的銀花已經為人婦,未來……就快要為人母了……
銀花看起來過得挺不錯的,至少她臉上的神情是這麼告訴我的,渾圓的小腹讓她彎腰都顯得吃力,她說孩子已經有八個月大,再一個多月孩子就要出世了,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能平安能順利長大什麼都好,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這孩子出世了……
丈夫……孩子……我想我是不會有了,以往嗤之以鼻的事物,如今卻深覺得遺憾……
唉……唉…靈兒妹子和銀花啊……~
我真的好羨慕妳們,真的好羨慕……

第二十五夜
是前兆嗎?一種不安的恐懼感……揮之不去……
今天和李大哥在十里坡揀柴,就在要接李大哥扔過來的竹水筒時,突然一陣無力感襲遍我所有的感官一瞬間……我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彷彿我的時間就此被終止了,連砸在竹筒額上都不覺得疼……雖然僅僅是那一瞬間……
我的異常似乎嚇到李大哥,事後他說我人突然失神的跪到在地,連隨之而來的竹筒砸傷了頭都沒有反應,簡直就像是……斷了線的傀儡……
那一瞬間的悚懼我現在還沒有忘,雖然那時李大哥慌慌張張的把我帶到藥鋪那裡,給洪大夫敷了傷藥也仔細的把過脈,認為我只是一時失神……
但……真的只是這樣嗎?
看著天上的圓月,我的心卻像是狠狠的被削了一塊,呼之欲出的答案讓我不得不去面對它。
是一種警訊、一種前兆,在提醒我。
日子,已經……不多了……
過了今夜,盈月轉虧……我的旅程……該結束了嗎?
回去的時候,到了……


──--下弦月──--

第二十六夜
明日就要回蘇州了,原本是想一個人回去的,但是李大哥很堅持要陪我走一趟,說不過他也只好答應。
昨日的異常不知道是否讓他起了疑心,也只能瞞一天算一天了。,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回想著當初在雲南時,婆婆曾告訴過我,靠著傀儡蟲復活的我,在最後的一段時日副作用會慢慢的浮現,情況會因人而異,要我特別注意……
副作用……是指像昨日的情狀嗎?那種足以讓人崩潰的感覺……就是死亡嗎?我對死亡並沒有什麼記憶,畢竟當初一切的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身體的反應快過於思考,死亡僅僅在於須臾之後……但是這次不同,完全不同……每天的月落日昇時時刻刻都在告訴我,我所剩的日子還剩多少。
婆婆在我們離開靈山的前一夜問過我,她擅自讓我復活過來,卻只有短短了一個多月,我……恨嗎?
恨意僅僅在和李大哥重逢之前,再見到他之後,我的恨被他的淚、他的傷、他的自責,全都融在那片雪地之中……在那頃刻間,我已經不恨了,心疼遠超過先前的自怨自艾,我知道我所存在的意義,全都是為了我眼前的這個男人。
為此,我心甘情願……

第二十七夜
近鄉情怯……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離開家鄉不過一個春秋,感覺上卻像是走了數十年之久,讓人有點徬徨不安……也許是因為在自己身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才感覺時間的蒼促吧?
再見到爹的時候,心底更是百感交集,但所有的感受之後,留下的除了愧疚還是愧疚……是的,我對不起爹……對不起疼愛我、包容我的爹……
在他見到我似乎是安然歸來如釋重負的模樣,在喉頭裡的真相硬是嚥了回去,不能說……我現在不能說……
不是欺瞞,只是不是時候……
妳說是吧?
娘……

第二十八夜
好些年沒來娘的墳前上香了,記得孩提時來過一次,在娘下葬的那一天……
娘是爹親手葬的,雖然那時自己還年幼,這份記憶卻深深的烙在腦裡,那一天幼小的自己在忠叔的懷裡胡亂掙扎,哭鬧的要爹不要把娘給埋在土裡……此後,娘的忌日爹從來不讓任何人跟隨,包括我在內……
如今……已經十二年了……
我主動要求爹帶我來見娘,讓爹有些訝然,但他還是帶著我和李大哥來了,也許爹和我想的是一樣的,想讓娘見見李大哥……幾株玉白色的月桂置放在墳前,是母親最喜歡的花兒,沉靜靜的躺在那,彷彿也伴著裡頭長眠的娘。
拈在手掌心的黑檀香有些沉,望著眼前的石碑,視界裡影像溶成一片,一陣寒風襲來,冷的,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溫熱的。

娘……女兒很快就能來陪伴您了,以後您就不會再是一個人,所以您在天之靈定要
保佑爹、李大哥、憶如他們能夠平安長命……

在旁的李大哥雙眼微閤,虔誠的有些意外,事後問他同娘說了些什麼,他則是笑而不語。今天的李大哥有些古怪,稍早我問他想不想和我來見娘的時候,他先是突如其來的摟住我叫我別去,以為他不想跟,他卻又堅持要和我一起來,神情有著藏不住的不安,直到我們祭完墳回來,不安的神色才從他臉上歛去,問他怎麼了,李大哥說他回想起以前做的一個惡夢,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都過去了,叫我別為他擔心……
我真的是不知道怎麼放下你……
李大哥……

第二十九夜
是心理作用嗎?今早起身的感覺有些不踏實,恍恍惚惚的……不是不舒服而是沒有知覺,連水盆裡的倒影都覺得不實在,還有七夜……自己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但是身子卻無法制止的顫著。
害怕、恐懼……在這樣的夜裡,讓我覺得徬徨無助而心慌了……如果被爹和李大哥給知道了,他們又會如何?
比死去更加難受的,是看見他們悲傷痛苦的神情,每每一有這樣的想法我的心……就如刀割般的疼痛,所以在父親的面前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將真相往心深處藏,說不出口……我說不出口啊!
但是……能不說嗎?唯有爹我不想欺瞞他,我最後能盡的孝道是什麼,我是知道的。

一堆冠冕堂皇的藉口,只是企圖在掩飾一個真相、一個傷口。
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願去面對那個真實的真相……

……我想活著……
……我不想死……

第三十夜
我的異常也快瞞不住爹和李大哥了,恍神的次數越來越多、手腳總是力不從心,體力比起以往,很顯然的大不如從前,今天在和李大哥套招的時候,感覺上比平日還要吃力許多,不僅僅是因為李大哥的劍術變強,我也變得越來越無力……
難受……真的是難受……到底是因身體無法承受超越體能的活動,紊亂不平的吐吶讓我感到痛苦,還是承認自己的無能覺得心痛,在青鋒從我手中掉落的那一霎,我已經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了……
跟最初在蘇州城外輸給李大哥和靈兒,那種不服氣和不甘心、在招親擂台上的羞澀、讚許……完全不同……殘留在心底的,只有無限的傷悲……
我……

──--殘月──--

第三十一夜
終究還是瞞不了,我的異常爹還是知道了……當我從昏迷中醒過來,見到爹手裡緊握的紙卷時,我就已經有所覺悟了……我昨日的手記爹全都看到了……
昨晚我如往常在燈下書寫時,意識突然中斷,人就這麼倒地不起,直到早上春梅來房裡的時候,才發現我昏了過去,平日刻意藏匿的手記就這麼被爹發現了……唉……是應該慶幸嗎?爹所見的只是其中的一頁而且沒有告訴李大哥,但是我所隱瞞的事爹還是知道了。
所以,我把自己的事全告訴了爹,關於當初在鎖妖塔發生的事、我怎麼活過來、還有我所剩餘的時間……

一字一句除了愧疚還是愧疚,我無法回報十八年來爹對我的疼愛,只能希望爹能夠替我照顧李大哥還有憶如,但是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摟著我。

爹在顫抖……那雙我曾經認為強而有力的手臂,無言地在顫抖著……

第三十二夜
為了向李大哥隱瞞真相,爹只告訴他我病了,所以身體才會看起來這麼虛弱。
喝著大夫補元氣的湯藥,說穿了……現在的我也只不過是在等死而已,可是李大哥卻一直待在我的身旁看顧著我,不知情的他還告訴我,只要我身子一康復,他就要帶我到處遊山玩水……
聽到李大哥這麼說,我哭了……
原來,李大哥還記得我們當時的約定……但是,李大哥啊……我恐怕沒有辦法履行我們之間的承諾了,你會原諒一再失信的我嗎?
原本繫於髮上的紫緞,我請李大哥替我繫在左手腕上,李大哥對我這般要求顯然不解,但他還是照做了
是啊,李大哥是不懂,曾幾何時我也變得如此膽怯,我只是想藉此給自己一點勇氣,希冀自己今夜月沉之後還見到明朝的曙光,每當我在書寫之後,常常會癡癡凝視著桌上的燈火、燭光,直到它逐漸微弱、熄滅為止,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生命之光。
今夜也如往常一般,我看著火光在燈下,只是不一樣的是腕上的緞子,也許入眠後我會有個好夢吧?

第三十三夜
我終究還是讓你傷心了……儘管我是如此的不願意……

早上的天氣十分的陰鬱,讓人心情也由不得跟著鬱悶了起來,胸口總是沉甸甸的……莫名的不安在心底繚繞,好像會有什麼令人不快的事情發生,是我多心了嗎?
不安、疑惑、沉重……
所有負面的預感都在李大哥一臉沉重的踏入房門,開口的第一句話,一一兌現了……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胸口彷彿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感覺……很痛……又卻有一種解脫的釋然,雨在此時落了下來……

閉上雙眼,睜開……又將你的神情再一次映入瞳中,在你的眼裡我見到了深沉的悲傷,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我所隱瞞的真相,你知道了……
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願意剝奪你這些日子的快樂、平和的感覺,也許你會不以為然,但是我卻在自己的眼裡看見屬於你的笑容,這份真實讓我心甘情願獨自服下自己種下的苦果。
我愛你,儘管這份愛情有點自我、有點自私,但是這是現在的我唯一能選擇這樣愛你的方式。
步入滂沱大雨的你,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我所說的一字一句,總覺得和你的對話像是自我的獨白,雨很冷、很冰,我不知是哪裡來的體力尾隨你的步履,靠著你的背想陪你淋這場雨。
思考似乎變得不是很重要了,當你將我緊緊摟在懷裡俯首低語時。
「李大哥,我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

第三十四夜
靠在窗櫺前,看著人來人往,感觸無限。
林家堡開始熱鬧了起來,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爹的一聲令下忙得不可開交,我想這是我最後的任性了吧?
我要嫁給李大哥了……想到此,心頭一絲絲甜蜜,笑意難以掩飾的爬上嘴角,如同在陰雨後找到一弧虹彩,虹霓即使稍縱即逝……
原本以為說服爹會是一件難事,事實卻出乎意外,爹只靜默了一會兒便首肯了,是什麼樣的原因讓爹和李大哥有這樣的決定,我並不知道,只是……在這個當頭我無心也無力去多想了……就算這一切只是憐憫、只是幻夢……
所有的所有, 一切的一切。
此時此刻,誰也奪不走,誰也抹不去。
我心境裡的鏡中花。 水中月。
只是……視界裡的夕日餘輝無語的落下。
漪……還是泛開了……

回想起從前,李大哥曾經問過我,當真要嫁給他?那時我們也不過認識不到三日,為什麼我會這麼輕易的說要嫁他?
盈盈笑語,一語帶過,不是我嫁他,而是他入贅於我。
是什麼樣的原因,即使在曖昧不明的立場中踽踽而行,仍讓我義無反顧的追隨他,李大哥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吧?

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曾經戲語,彷若雲煙,望君能解,真意誰知?

你信嗎?李大哥……

第三十五夜
今夜,是最後一次了……
心裡滿滿的思緒竟久久不能成書,沾染黑墨的羊毫提起又放下。
墨乾了, 素紙卻仍淨白一片,我有些迷惘自己此刻的心境。
是滿了不知如何敘述,還是空了不得落筆?
對於明日的到來,我突然不再覺得害怕。
是結束, 也是開始 ; 是開始, 也是結束。
是夢、 是真, 是幻、 是實。
這場多出來的三十六夜人生也將到了盡頭……
對我而言,是該滿足了,這些日子。

自欺欺人的想法和念頭,到了現在我還不願放手,我是知道的。
當真相剖白後,笑不是笑、淚不是淚,對我、對爹、對李大哥都是一樣的,在堅強的後頭對現在的情況而言,只不過是蹩腳的逞能,但……曲還未盡,戲還未散,殘生仍舊要演下去。
如果這麼做,在最後一刻你是幸福的,那我就會繼續笑下去。

因你,所以我存在,這過去、現在、未來。
在這三十六個月夜裡,
我活著,
在你眼裡、
在你心裡。



──--晦月──--

……在這最終的一夜,我何其有幸與你共度……



今日的林家堡,很熱鬧

全蘇州城的人都知道,南武林盟主—林天南,今日要入贅女婿,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一年前在眾人面前打贏招親擂台的李逍遙。

林家堡內席開過百,外頭鑼鼓喧天、花炮連連,好大的陣仗!

只是來赴宴的賓客都不免有些疑惑,身為南武林盟主的林天南,今日要入贅女婿,宴席上所謂的江湖人士,竟不過寥寥數名……這項喜事也不過是兩三日前發散出去的喜訊,以一般的婚嫁之禮程序上來說,也太令人措手不及了況且,林家的千金在一年前比武招親後便不知去了何處,和準夫婿歸來後不到數日便決定共結連理,種種不合常理的疑點不免讓人起了疑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盟主怎麼這麼急著這婚事呢?

但,喧鬧的人群、鑼鼓聲和盛大的場面模糊了所有人的焦點,只有極少數的人注意到了……林家堡裡的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沒有一個人為這場婚禮而喜悅,他們只是很努力的讓自己笑,眼前的光景對他們而言彷彿是在演出……演出最後一場戲……



「小姐…春蘭替小姐該更衣了…」春蘭手裡捧著豔紅的霞披,顫聲輕喚著坐在鏡臺前許久的林月如。

鏡前的人又默了一陣子,才緩緩開口,問道:「……春蘭……我又獃了?」

「……」春蘭緊抿著嘴搖搖頭,不敢答話,深怕一開口在眶裡的淚就溢了出來。

「說。」林月如定定的看著服侍自己多年的春蘭,口吻相當堅持。

春蘭依舊沒有說話,卻用力的點點頭,淚水也隨之淌了下來。

林月如長嘆了一聲,目光又回到鏡臺前,「替我更衣吧……」」

春蘭聽到吩咐,連忙拭淚準備為林月如更衣,這時外頭有人敲了房門。

「小姐,夏荷要進來了」外頭的女音停了一會兒,便推了門進來。

名喚夏荷的女子小心翼翼的端了兩盒黑檀木鑲金的錦盒,步進了月如的閨房,春蘭緊跟著將房門給閤上。

「小姐正準備要更衣呢!妳怎麼現在才來?」

「等于老闆送貨來啊~這是小姐要用的胭脂水粉和頭飾……」夏荷說了一半的話,隨著轉向林月如的視線便打住了。



小姐又恍神了……

這幾天下來,林月如的恍神次數越來越頻繁,尤其是不說話的時候……就像尊傀儡木偶一般,她們做下人的不知道詳情,只知道從小一起長大的、一直服侍的小姐,活不過今晚,更諷刺的是……今日正是她的大喜之日,小姐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做夫妻的日子……原本是一樁遲了一年多的美事啊……

與外頭的喜慶氣氛成反比,房內的蘊氣靜瑟一片。

「替小姐妝扮吧……」夏荷搖搖頭對春蘭和自己這麼說。



淡掃娥眉點絳唇, 豔紋霞披金鳳冠; 如月佳人新嫁娘, 檀口朱紅無語時。


春蘭替林月如在唇瓣抹上最後一抹朱紅,粧梳好了,兩個ㄚ鬟並肩站在一起,看著她們服侍多年的小姐
小姐的相貌很美,她們知道,如今身披嫁衣的小姐更是動人,但她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春蘭、夏荷……我這副模樣不好看嗎……怎麼哭喪著臉?」月如知道她們心底想的,卻也只能苦笑以對,看著粧鏡中的自己,不知怎麼地突然覺得鏡中的人看起來是如此的陌生。

「不是的……小姐……嗚……」善感的春蘭終究是忍不住,埋首嗚咽了起來。

「小姐都沒哭了!妳哭什麼?」見春蘭要壞了今日的喜氣,夏荷氣得低聲喝止,誰知話才一出口,自個兒也跟著抽抽噎噎了起來。

「可是,小姐她……小姐她……」

月如搖搖頭,淡淡的笑道:「別哭了……能夠走到今日,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她伸手牽著春蘭和夏荷,「以後就不會有人對妳們大小聲了,要替我好好照顧爹,知道嗎?」

「嗯……」小姐的話,她們從來沒有不從過,不只是因為她們是主僕關係,她們也是真心的喜歡小姐……小姐是真心的為他們好,就算是當年銀花和長貴的事……

「還有……」月如從粧臺的內層取出了一疊手札和紫緞交給了夏荷,「和春蘭替我縫好它,過了今夜找個適當的時機交給他。」

「是……」夏荷慎重的將手札收好,心底也有了個譜。



「月如,妳打理好了嗎?」外頭的敲門聲又再度響起,這次是今日的新郎官兒—李逍遙,他站在門外向房內的新娘問道。

「姑爺你等等,春蘭來替你開門。~」且聽房內一陣騷動,春蘭才溫吞吞的將門房打開。

「怎麼了,月如還沒好嗎?」

「沒的事,小姐正在裡頭等著姑爺呢!」春蘭連忙側了身子讓逍遙進去。

順著春蘭的指尖,逍遙看見了正坐在粧臺前的新嫁娘,鳳冠已經覆上了紅紗,坐的挺直在候著他,他笑了,笑的柔情萬千,笑的思緒萬千。

「我的大小姐,外頭的客人等妳等到秋水都要望穿啦!~」逍遙走向他的新嫁娘,朗聲笑道。

「哼,~他們等,你就不等了嗎?」從頭紗內傳來的,仍是性子不改的嬌嗔。

「怎麼會?就算是要等妳一輩子我都等啊~」逍遙挨近月如,依舊是玩性不改的嘻皮笑臉。

「哼!小賊就會貧嘴!」月如嬌蠻一指,大有得理不饒人的氣勢。

「好啦,~我的新嫁娘,真的該走啦!」

玩笑過後,逍遙忽地將月如穩穩的攔腰抱起,突如其來的讓月如嬌呼一聲:「你!做什麼?放我下來啊!」難不成他要這樣抱著她出去拜堂?這般難為情的事兒,她可做不來啊!

無視懷中佳人的抗議,逍遙突然低著嗓子輕喊:「月如……」

「呃?」

「……難得就這麼一次,妳就順著我吧?月如…」

月如的身子微微一震,她妥協了…

「……嗯……」



望著小姐和姑爺漸行漸遠的身影,春蘭和夏荷緩緩將月如的房門給輕輕閤上,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下……



花炮、鑼鼓、人喧囂。

這喜事辦得熱鬧極了,林天南看著膝下的一女半子,心頭五味雜陳,嫁女是他半生的心願,如今了了願心頭卻更是沉重,他呵護多年的女兒啊……如今卻……

「岳父,喝茶」堂下的逍遙雙手捧著茶水,恭敬的候著他。



林天南看著李逍遙、看著他的女婿,他想了很多很多……

也許他是該恨李逍遙的,恨當年和趙靈兒的不清不楚的他,光采的在擂台上贏了女兒的青睞卻不願娶她,恨女兒因他和趙靈兒之故而白白失去了性命。

恨,他是該恨……

但,他卻恨不起來,他知道女兒性子,一身的傲骨像他,心底卻柔軟的像她的娘親,這樣的女兒所選擇的人,他無法去恨。

『爹……你知道嗎?若不是李大哥……我可能沒辦法再見到爹爹了……』



發現女兒的心事之後的那一天,月如和他說了很多很多,裡頭包括很多的無奈和遺憾,在命與運的交織下,一張名為「“情」”網縛住了他們三人,怎麼扯也扯不開……
『請不要生李大哥的氣,因為……最苦、最傷心的,不是別人……是他……』



「好…」林天南接過了茶水,飲下,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了。



『我當初將如兒託付給你,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

『無論如何,前輩請將月如許給晚輩。』

『當年你不娶,如今你才要如兒嫁,我們林家不要你的同情!』

『不是的,如果可能的話,晚輩也不希望是這番局面…在來蘇州前,晚輩以和家嬸商量過,這次陪月如回來,原本就打算和前輩正式提親……』

『……如兒是熬不過三日了,這樣你願意?』

『心甘情願。』



「如兒,就交給你了,讓她快樂……知道嗎?」林天南起身,將金穗別在逍遙頭上的玄冠,做最後的託付。

「是。」



新房裡,龍鳳花燭,紅綢喜幛,鴛鴦繡被。

月如坐在床前靜候著,靜候著她的夫君。
  不久,門房被輕輕的推開、又悄悄的閤上。
  透過紅紗,熟悉的人影緩緩的向她走來,站在跟前佇了一會兒,然後才輕柔的將紅紗給掀起……

  逍遙看著紅紗後的佳人如此絕麗的花容,讓他失神了好一會兒,這是第二次了吧?他還記得第一次是在林家後花園……
  「好漂亮的新娘子。」他由衷的讚道。
  月如笑了,笑得嬌媚動人,笑得羞怯可人。
  「李大哥……我……」
  「噯,~還李大哥?該改口了,不是嗎?」
  「逍遙……哥哥……」
  她幾乎沒這麼喚過他,如今喚起來竟有些忸怩,話才剛出口,兩頰已羞紅一片。
  「嗯?」
  「……請好好待我……」
  「月如……」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 黯黯升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

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 強樂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凌亂羅衫,雲雨後,佳期短,好夢難留。



「逍遙哥哥,我好歡喜……我終於是你的妻……你真正的妻……」月如偎在逍遙的懷裡,氣若遊絲的笑道:「只是……我……好倦……好累……想睡了……」

「月如……醒著,別睡……」逍遙緊摟著月如,今日強逼自己覆上的偽裝,逐漸崩落……
「妳聽我說,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去遊山玩水的嗎?」

「是啊……一起去……」

「妳想先去哪裡呢?黃山?大漠?三峽?」

「想去……哪兒呢……」

「只要御劍,妳想去哪兒都成。」

「是啊……逍遙哥哥……可惜我……去不成了……」月如的雙眼半張半閤,眼神逐漸失焦。

「別胡說,妳可以的……月如……」逍遙顫聲說道:「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不會的……我怎麼捨得……我只是想睡了……」

「月如……醒著,別睡……」逍遙顫聲乞求著,只可惜……
「……」


月如沒有再答腔,微閉的雙眼、祥和的面容。

她睡了……永遠的睡了……從今後很長很長的夢……永眠的夢……


「月如?月如…」

新房裡,龍鳳花燭,紅綢喜幛,鴛鴦繡被。

逍遙聲聲呼喚,在靜謐的空間孤寂的回盪著,無人回應。



無人回應。



……今晚,夜空漆黑一片,沒有星子,沒有明月,漆黑一片……


──--月海──--

眼淚是人在悲傷的時候,所宣洩的情緒,當靈兒在我眼前香消玉殞時,我哭了,在那冷冷的漫天飛雪,如果可能,我深深的相信,白雪會帶走所有的傷痛,在雪融之後,一切將會重新開始,所以我在那場飛雪中,沉沉的哭泣。
但,月如走了,在我的懷裡,再一次,我又再度的失去她,那一個沒有月沒有星子的夜裡,沒有雨也沒有雪,我發現,自己已經流不出任何的眼淚……

已經是第七日了,自花燭夜之後,李逍遙這樣默然不語的守在月如的身旁,無言、無食、無飲、無眠,已經持續了七日,這段期間不論是誰來勸他不要再繼續下去,他都像這樣只是告訴對方:
『靜著點,月如正睡著呢…』
『我們說好,等她醒來…我們要一起去旅行…』

李逍遙瘋了嗎?
不是,也許是。
但,有誰能夠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這般的生離死別,而不瘋狂?
英雄又如何?一身絕藝又如何?留不住也挽不了,他企圖護在懷裡的、捧在心裡的鏡花水月,到頭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凋零、幻滅…他一樣也留不住。

「姑爺,你已經七日沒吃東西了,多少……喝點湯吧?」侍女秋菊捧著一碗熱湯,站在逍遙身旁,顫聲道。
「靜著點,月如正睡著呢……」
「姑爺……」見主子如此,秋菊快要哭了出來,小姐走了,姑爺七日下來失魂落魄的不吃不睡,再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吃得消?
「秋菊。」門外有人輕聲喚道,是春蘭和夏荷,她們雙雙步了進來,拍拍秋菊的肩,搖搖頭,示意她不可以哭。
「……姑爺……」夏荷從懷裡拿出一本用針線線裝的手札,慎重放在案上,說道:「這是小姐生前交待奴婢,要親手交給姑爺的。」
「希望姑爺能保重自己……」
完成託付後,三女揖了身便閤門離去。

不知道過了久,李逍遙才起身走近夏荷留在案上的手札,他沒有翻閱,只是用右手撫著紙面,輕輕的撫著
「……」

『……逍遙哥哥……』

在飄渺間,有聲,在耳畔呼喚,那音律有些虛幻,像一陣陣的漪,在心湖一波波無限擴散,再擴散……
誰?是誰在叫我?
視界一片黑暗,李逍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房間,整個人似乎身置異界,身軀(亦或是魂魄?)飄浮於水面之上,四周柔光點點珠水晶瑩,彷若虛空。
是夢?還是幻?
他還來不及去釐清一切,所有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倩影給奪去。
是她……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月如啊……
長長的烏絲,熟悉的紫色衣裙,在虛空中飄盪。
素白的雙手,捧著他的臉,面容帶著哀愁的笑意,在深深地凝視之後,輕輕落下一吻。
那個吻,不在唇、不在頰,而在瞼上,像是種儀式。
他無措的看著她,想說些什麼卻發不了聲,她卻像是了然於心的搖搖頭,按著自己的心口又按著他的,在無限的眷戀裡,毅然地推開他。

空間瞬間破裂。

「月如!」
李逍遙伸手想抓住月如的衣袖,卻發現自己人已經回到了原來的臥室,掌握之中一片虛無。
「是……夢嗎?」他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左眼,回想著方才夢境的種種,他不解,為何他會做這樣的夢,為什麼?

……沙沙……

「!??!」指間的窸窣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原本沒被翻頁的札記不知何時已被掀起。
「這是……」映入瞳孔的娟娟字跡,在字裡行間。

……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了……

他明白了……夢裡的一切,月如的用意……
視界汪洋一片,多日未洩的淚水也隨之落下,滴落在墨字之上,緩緩暈開……

那是月如在手札上最後的字句:

因你,所以我存在,這過去、現在、未來。
在這三十六個月夜裡,
我活著,
在你眼裡、
在你心裡。


紅顏如月有圓缺, 君名逍遙莫悲切 ;
昨日總總心深種, 他夜夢裡現芳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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